教授在饭店当门童

教授在饭店当门童     副教授降格做门童

      １９９９年５月，首都师范大学进行人员优化组合，历史系副教授贾宏光成了待岗人员，每月只能领取基本工资。一气之下，他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。

      退休后第二天，贾宏光就开始出去找工作。想到自己是个知识分子，还得干些文化人的事，他马不停蹄地去学校推销自己。校长们刚开始对他很热情，但一听说他教历史，态度立即来个１８０度大转弯：“我们不缺老师！”贾宏光急了：“我是副教授。”“副教授又怎么样？就是教授来了，我们照样不欢迎。历史系教授还不如学英语和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走俏。”贾宏光无言以对，抓起应聘材料和资格证书就走。

      终于有一家培训部愿意聘请他，贾宏光兴冲冲地赶去，没想到工作是看大门。他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，急得脸红脖子粗

www.ff70.com ，大声嚷道：“你把我当什么人了？”

      奔波忙碌了两个多月，残酷的现实把贾宏光的梦想击得粉碎。他的专业做做学问、教教书还可以，但确实没有多大实用价值。他不得不放弃打工的念头，好好在家享享清福。

      过了一段清闲日子，贾宏光又感到无边的寂寞和烦恼。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，邻居大爷对他说：“贾教授，昨天的《北京晚报》刊登一条消息，渔阳饭店招老年门童，我们一起去碰碰运气吧。”贾宏光内心十分不悦。他一个普通工人，自己乃堂堂的副教授，怎能相提并论？副教授当门童，还不把人笑死！邻居大爷没有觉察到他脸上的细微变化，继续说：“我们赶紧去报名，去晚了也许就没有机会了。”贾宏光冷冷地说：“你去吧，我没有兴趣。”

      几天后，贾宏光收看渔阳饭店招聘老年门童的电视新闻，意外地发现他的朋友许永福也在报名。许永福曾是中央警卫局著名的高级警卫人员、当年刘少奇同志的贴身卫士，担任过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，无论资历还是声望，都在他之上。贾宏光怀着复杂的心情拨通了许永福的电话，许永福问他现在在干什么，贾宏光把自己的处境描述一遍后，重重地叹了口气。许永福问：“你有没有兴趣做门童？”贾宏光沉默良久，说：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  第二天，许永福来找贾宏光，拉他去渔阳饭店报名。贾

www.ff70.com 宏光很犹豫，许永福埋怨他：“老贾，你也该改改观念了。一般人提起打工，就想到民工。其实，许多高级知识分子、领导干部也在打工。北京军区有位军长还在一家私企打工呢！”

      许永福的一席话说得贾宏光热血沸腾，他愉快地说：“我干！”但许永福告诉他：“竞争很激烈，我们还不一定聘得上。”贾宏光说：“试试吧。”当天下午，他就去报了名。

      贾宏光老伴得知他去应聘门童，气不打一处来：“老贾，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。你是堂堂的副教授！”贾宏光回敬她：“副教授又有什么了不起？人家军长还打工呢。”老伴武断地说：“你可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，但不准当门童。”两个女儿也很委屈：“爸爸，你去做门童，别人还以为我们不孝顺，不赡养你呢。你也要给我们留点面子呀。”贾宏光批评女儿：“你们这是虚荣心在作怪！老爸当门童不偷不抢，丢什么人？碍你们什么事？许多有名望有地位的人都在打工，我算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贾宏光坐在房间里生闷气，晚饭也不吃。女儿第五次叫他吃饭时，他大声问：“你们当年考上中专不肯去，非要考高中上大学，爸爸阻止过你们吗？”女儿们默默地低下了头。贾宏光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：“我知道你们很孝顺，但孝敬老人不仅仅是给他们钱物，更重要的是给老人自由，使他们心里轻松。”女儿含泪说：“爸爸，我们错了。”在父女３人的苦劝下，老太太也最终同意了贾宏光的选择。

      招聘那天，足足来了４００多人，而录取名额仅仅有５个。贾宏光感慨万千：“没想到当个门童都这样难！”他的信心一落千丈，感到希望不大。一个星期后，渔

www.ff70.com 阳饭店通知他去上班。落聘的邻居大爷羡慕不已：“毕竟是副教授，形象、气质、口才就是与我们工人不一样。”许永福也被录取了，贾宏光舒心地笑了……

      当个门童不容易

      １９９９年１２月，贾宏光正式成为了渔阳饭店的门童。上班第一天，当他身着红色燕尾服，头戴高高的灰色礼帽，手带洁白的细纱手套毕恭毕敬地站在饭店门口时，他感觉客人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在他身上扎。昔日在讲台上赢得的是鲜花和掌声，如今他要为三教九流的人服务，忍受别人的轻视和白眼。他红着脸，不敢看人，机械地为客人拉车门、提行李。经理大为不满：“老贾，你现在不是站在讲台上，要放低姿态。你这样的服务态度会把我们的客人吓跑！”贾宏光委屈得直想掉泪。

      下午，贾宏光给客人送行李来到大堂门口，突然看见过去的一个学生从一辆漂亮的轿车里钻出来。他愣愣地望着学生，学生也看见了他。贾宏光匆忙低下头，借口撒尿，躲进了洗手间。

      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，他的心还突突直跳。学生会怎么看他？他有何面目见学生？１０分钟后，贾宏光估计学生上楼去了，才忐忑不安地去上班。

      过了半个小时，经理来到贾宏光身边，问：“你刚才上哪儿去了？”贾宏光没有说话，准备挨一顿批评。没想到经理和颜悦色地说：“老贾，我能理解你这种心情。但一个人还是要面对现实，既然选择了这种工作，就要干好。”贾宏光十分感动。他跟经理来到会客室，见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。他一进门，学

www.ff70.com 生立即站起身，一把拉住贾宏光问长问短，丝毫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。贾宏光几次欲言又止，善解人意的学生明白他的心思，说：“教授，我这个博士生也在一家私企打工，没有什么难为情的。日本、美国、韩国等国家的许多教授、博士也到餐厅、酒店、商场打工，人家觉得很正常。都什么年代了，我们的观念也应该改变了。”压在贾宏光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。他的心境突然变得豁然开朗：理直气壮做门童！

      然而，做个门童也不容易。一些人认为做门童还不是往门口一站了事，其实远不止这么简单。对此，贾宏光感触很深：每天工作的８个小时必须恭恭敬敬地站着，不停地为客人拉关车门，提行李，工作量相当大，几乎没有休息时间；每天回到家，全身骨头像散了架，要用红花油揉擦好一阵子才能入睡。夏天，贾宏光也得戴着礼帽，身穿厚厚的马甲站在烈日下，热汗像水一样在身上流。全身起满厚厚的痱子，奇痒无比。衬衫经烈日暴晒变得硬硬的，用手一搓，白色的盐末纷纷地往下落；冬天，寒风刺骨，贾宏光耳朵、手背上生满冻疮，风一吹，钻心地痛……

      但这些苦还算不了什么，最让贾宏光难以忍受的是客人无端的指责和误解。２００１年５月，贾宏光负责送一位德国客人上楼，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，贾宏光无奈地摇摇头。他只懂英语，不懂其他外语。客人对他打手势，贾宏光以为他要上厕所，顺便往左边一指。没想到几分钟后，客人向经理投诉，说贾宏光愚弄他。原来客人要去咖啡厅，可贾宏光不懂德语。经理没有说他什么，只是提醒他下次注意。贾宏光很难过。由于自己语言不通，使酒店的形象受到影响，他感到深深地自责和愧疚。他决心自学外语，做个称职的门童。

      从

www.ff70.com 此，他每天用纸条写上１０个单词，没事就拿出来念，还坚持听外语广播讲座。他走路背单词，在车上也背，叽里咕噜，别人还以为他神经有毛病。如今，贾宏光已经掌握了德语、日语、西班牙语、朝鲜语等十几种语言的日常用语，能轻松自如地与客人交流。客人们都为他纯正流利的口语伸大拇指。

      ２００１年８月，贾宏光替一位日本客人送行李到房间，客人给他小费，他坚决不要。这是贾宏光与一般门童不同的地方。他对客人说：“这是我应该做的，你不用感谢我。”客人疑惑地望着他，把他上下打量个遍。半个小时后，贾宏光跟着经理又来到日本客人的房间。客人板着脸坐在床上，说放在包里的一对金戒指不见了，刚才只有贾宏光来过这里。贾宏光当时头就大了，气得说不出话来。客人要报警，经理说先找找吧。贾宏光坐在楼梯口，屈辱、愤怒、痛苦……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。他流泪了。


      不久，日本客人的妻子回来了，原来她带着金戒指逛商场去了。这下日本客人哑口无言了，贾宏光要求他赔礼道歉。客人惊讶地睁大眼睛：“我一个大老板向门童道歉？”贾宏光不卑不亢地说：“老板与门童在人格上是平等的！”在贾宏光的坚持下，日本客人终于向他道了歉。


      渔阳饭店坐落在外国使馆区附近，环境相当复杂。饭店门口停满了出租汽车，为了争客人，经常发生纠纷。有一次，贾宏光送一位韩国客人坐出租车去机场，客人对停在前面的那辆车不满意，要求坐后面的那辆车，贾宏光只得满足客人的要求。谁知前面那辆车的司机推门出来就抢他手里的包，拉扯中，贾宏光被重重地推倒在地上。他顾不上疼痛，匆忙打发客人上车，回头再与司机交涉。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

www.ff70.com ，但大多不了了之。


贾宏光做门童已近４年，其中的滋味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“一言难尽”。他出色的表现赢得了领导、同事、客人和社会的喝彩，多次被北京市旅游局评为“优秀门卫”。


      难舍难分门童情


      做门童有苦有累，收入也不高，当年与贾宏光一起招聘来的门童几乎走光了，但他咬牙挺了下来。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贾宏光月薪几千元，其实他每天才１４块钱，加上１５０元生活补贴，每个月仅仅拿６００元。而且工作时间很长，得到的与付出的远远不成比例。老伴和女儿多次劝他回家享享清福，他每次都含含糊糊地答应，但还是一天天往单位跑。贾宏光发现，自从当上门童以来，他每一天都过得紧张而充实，生活很有规律，身体也好了，脸色红润，５０多岁的人看起来像４０多岁。他不敢想像天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。更重要的是，他深深地爱上了门童这项工作，喜欢上了渔阳饭店那个大环境。领导和同事关心他，尊重他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。逢年过节、生日，领导和同事们没有忘记给他买一盒生日蛋糕，点一首歌，贾宏光真切地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和关怀。


      客人也是贾宏光的朋友。除了极少数客人态度粗暴、冷漠、看不起门童外，绝大部分客人真诚而友好。尤其是外国客人懂礼貌、和蔼可亲，经常与贾宏光握手、拥抱、合影留念，对他的优质服务赞不绝口。２００３年６月，澳大利亚一名游客在饭店门前下车时，因急着进饭店，手里拿的一叠百元现钞掉在地上，客人毫无觉察。贾宏光急忙把钱捡起，追到楼梯口将钱还给客人。客人非常感谢，随手抽出４张递给他，贾宏光婉言谢绝。客人伸出大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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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新西兰客人拉瑞·豪尔先生成了贾宏光的好朋友。回国后，他不仅给贾宏光寄来了他们的合影照片，还寄来了介绍新西兰风土人情的画报。拉瑞的朋友来北京时，他托朋友给贾宏光捎来了一只精美画盘。那位朋友告诉贾宏光：“这是拉瑞亲自去窑厂精心挑选的一只手绘画盘，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烧制而成的。”贾宏光请这位朋友带去了一对景泰蓝花瓶回赠给拉瑞。


      不久，拉瑞得知贾宏光老伴生病，特意从新西兰给他寄来了昂贵的特效药。现在，贾宏光经常和拉瑞书信往来，友情愈来愈深。拉瑞说一有机会，就接贾宏光去新西兰玩。


      ２００３年９月，贾宏光的那位博士学生为他在一所夜大找到了一分教书的工作，月薪１５００元。待遇好，工作又轻松，贾宏光心动了。自己毕竟是副教授，还是教书更合适。他向饭店提出了辞职。


      几天后，贾宏光听说加拿大、澳大利亚、韩国几位客人一下车就打听他，得知贾宏光已辞职时，客人们遗憾地离开了渔阳饭店。他们表示就是冲着贾宏光来的。贾宏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客人们的信任是对他最好的回报。还有什么比这份情谊更醇厚？几经思索，贾宏光决定放弃教书的机会，重返饭店做门童。领导高兴地接纳了他。许多人说他傻，贾宏光深情地说：“世界上还有许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。我就是舍弃不下门童这份工作，只要饭店需要我，我就会做下去，直到站不动了为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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